-绿水前-
一期‖理想三旬
已枯卷的情怀 踏碎成年代
0.
第十赛季结束后魏琛和叶修站在兴欣外点燃香烟，冬日雨雪霏霏，香烟的味道在鼻下四散开来，有一点华丽而颓唐的糜淫。
“以后有了娃，决不能让他打游戏了。”魏琛深深吸一口烟。
“得了吧你，还娃呢——不过的确不能让他打游戏了。”叶修笑。
烟雾缭绕中，青春好像就这么飞散了。
1.
魏琛最早没想过那么多。
起初谁不只是个网瘾少年，没人料想打着打着打到职业赛去，还多少混出点名堂。
大家也都挺熟的，荣耀没火之前开荒一代中的高玩也就那几个人，游戏里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，一起干过架抢过boss，友情深厚得如同东非大裂谷。
魏琛记得他们一起堵过叶修苏沐秋，一起搞过韩文清，也一起拾过荒，加入公会完全只是为了完成任务。那时候大家还年轻，老韩还是小韩，老叶还是小叶，只有魏琛在那个时候，就是老魏了。
那时候叶修只是一个说话实诚得有点讨人厌的小孩，韩文清也只是一个不太说话的小臭脸，苏沐秋还是叶修身边那个帮他揣着良心的高玩神枪手。
那几年这些在游戏里风生水起的人大都还没成年，年纪大点的魏琛林杰等也只是刚刚迈入成人的坎儿。
年轻人总是更有活力，如若把游戏当成世界的话，他们也算是踏遍了大好河山，游历了世间奇景。
游戏是所有少年过渡到成年的虚拟世界，人情冷暖有，世态炎凉也有，但更多的还是好友之间的毫无保留与真挚信任。
后来想想，那时候好像终日不知疲倦，开心而满足。游戏里没有要检查作业的老师，絮絮叨叨的家长，好像一切都轻松下来，最大的威胁是长得有点丑的BOSS和一群嘻笑打闹的损友。
每个周末的保留项目有沐雨橙风大战一叶之秋三百回合，大漠孤烟大战一叶之秋三百回合，大家会在YY里吐槽苏沐秋玩女号，魏琛抢材料时毫无下限，韩文清干架起来像是别人欠了他三百万——
还有啊，这游戏姑娘真少。
那时候毕竟只有一区，大家约个架其实也挺方便的，经常闲着没事boss没刷新就一起约一架，促进友谊的良好交流。
韩文清某次在野外和叶修干架，韩文清占着上风，几乎是把叶修按在地上摩擦，正起着劲儿呢，叶修那边忽然就掉线。
掉线好啊，这下韩文清是真把叶修按在地上摩擦了，正野外呢，叶修装备差点都给爆出来了。
围观的人可多了，什么张林张简林杰魏琛都看着呢，结果叶修曝尸荒野大家准备散了的时候那边苏沐秋走过来了，说今儿轮叶修做饭，苏沐秋刚把网线拔了掉逼他做饭去了。
韩文清看看自己上涨的PK胜率，心里给苏沐秋默默点了个巨大无比的赞。
2.
过两年游戏成熟了，玩家多了，这些人不再是聚在一起玩游戏的网瘾少年，新玩家踩着他们做的攻略踏遍整个游戏，把他们送上神台——他们呢？他们却毫不自知，还是干着架，干架的技巧越来越熟练，也会一起去抢野图，在神之领域的某一荒无人烟处一起看看风景，聊人生和未来。
后来游戏主办方要举办职业联赛，俱乐部对他们发出各种邀请。
于是这些少年们就带着懵懂的一腔热血上路的。
当时联赛还没有成熟的体系，也没摸索到适合的规则，大部分是模仿一些成熟游戏联赛的运营套路。这些少年也不知道这个圈子的未来在哪里，只是被热爱和梦想推动着，慢慢地，一步一步地走。
还有一个人，故事没开始就结束，大家都默契地不再提起。
刚开始组建战队的时候大家都毫无头绪手足无措，然后慢慢也摸索出一些方法。
第一赛季是这样跌跌撞撞地结束，嘉世是这样跌跌撞撞拿了冠军。
然后呢？
然后第二赛季又有新人加入，林杰那儿多了一个双职业奶妈玩家，牧师玩得贼六，K市多了一个百花战队那光影那效果，和他们打的每一场都能体会到春节放烟花的绚丽感。
魏琛林杰和百花打的时候效果尤然。
索克萨尔，暗夜系小王子，一二赛季以猥琐著称，画风极其之不要脸。
百花缭乱放完技能，屏幕上五颜六色一片绚烂，我们索克萨尔大大绝不服输，以同样迷人的效果打出了黑不溜秋的技能。
特别是在繁花血景的背景下释放死亡之门，有一种在春花浪漫百花盛开之际给你送下十八层的凄凉。
林杰，魔道学者，我们都知道魔道学者干架的时候也是有光影效果的，噼里啪啦一个驱散粉，又噼里啪啦一个寒冰粉。
十分感人。
这些人其实也在慢慢下线了。
王杰希接过了林杰的担子，兢兢业业地上路了，林杰留下来的王不留行也算是在游戏里发光发热，但他本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眼中。
魏琛也在第二赛季宣布退役了，大家都知道他被一个训练营的小屁孩三连胜，嬉笑怒骂后魏琛也人间蒸发，好像从来都没存在过。
一期生互相之间的感情好像格外重些，重到很难遗忘。
像叶修无论过去多少个赛季都不会忘记的那点儿烟钱，怀念需要亏欠来做一点资本，不然关于过去所有清晰的细节都要云散烟消，只剩下那些模糊的伤感。
但是三年来大家还是聊着梦想，聊着冠军，在口头上把叶修按在地上疯狂摩擦，然后叶修又拿了两个连冠。
那又有什么关系呢，反正我们还有做梦的勇气。
3.
好像是从第四赛季开始什么都变了。
第四赛季选手成井喷式地冒出来，一期生终于也有了叫别人小孩的资本，这些人打法风格迥异，青涩的脸上坚定，透过这张脸就能看到过去的自己。
张新杰坐在电竞椅上认真做手操的时候韩文清瞥他，他心无旁骛地就在那里坐着，眼神平静而认真，又盖不住浑身的冲劲和光芒。
韩文清忽然想，刚开始那一年，自己和叶修较劲的时候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一丝不苟和光芒万丈？
那一年中国电竞在亚运中夺两金一银，大家聊天的时候还开玩笑以后说不定也能打到世界去，给自家长脸。
训练后拿着小号混迹在公会中抢boss，然后毫不留情地被多年挚友戳穿，哈哈大笑中早忘了自家还要抢boss。
等到真的想起来的时候，boss早跟着嘉王朝叶修那个不要脸的跑走了。
也是四期的小孩让联盟看到了商业价值。
至此，游戏还是那个游戏，但是世界已经不是那个世界了。
大家开始要向金钱低头，要在训练之余接各种各样的代言、广告，甚至是跑通告。连胜利和失败也不再单纯，开始和金钱挂上各种关系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经理会说，赢了才能讨好代言商啊。
有天叶修问韩文清，最早是为了什么来打游戏？
韩文清答不上来。
是为了梦想吗？那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呢？其实没有为了什么，大家只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做一点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，并不以任何事情为目的。
拿了冠军开心，所以想拿冠军。
那时候稚气得可怕，真的视金钱如粪土，并不明白这个世界最终还是需要金钱，几乎所有的商人内心深处都是一个狂热的拜金主义者。
韩文清想，算了吧，为了让坚持自己喜欢的事儿，总是要做点什么让自己不太愉快的事情。
这不是生活吗。
也有人不低头。
韩文清觉得叶修尽管说话实诚得欠揍，但他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等的梦想家，是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一块白玉。他的热爱永远是最单纯的，任尔东西南北风，叶修岿然不动，绝对不把热爱当成工具，还是那个对游戏报以绝对真心的恣意少年。
真好。
他们越来越少进入游戏界面，很少体会抢到boss以后捡掉落的那种快乐。生活被日复一日的训练程序所覆盖，最早那些热血好像慢慢被磨平了。
这应该也是一个过程，虽然游戏百玩不腻，但有些东西变味了就让人丧失斗志。
后来呢，后来叶修因为“不配合”被嘉世搞掉了。
现实总要撕掉糖衣，赤裸裸地站到人们的面前，浪漫的对于梦想的坚持并没有多少人真的明白，没有人能够逃避现世，把自己永远藏在乌托邦。
韩文清其实很失望。但韩文清知道他还会回来。
但是没想到叶修是带着魏琛一起回来。
一期很多人是再也聚不到了，很多人退役以后为了忘记这一段儿，QQ也不再登录，也再没上过游戏，连电话号码都换了。
魏琛说，这是自欺欺人，这样的青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说忘就忘呢，所有的经历都太过刻骨铭心。
他们还是像第一赛季刚出道时一样，每一场比赛都燃烧着青春，热血激昂，明明已经算是迟暮之年，却还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干劲。
是为了梦想的最后一搏吧。
有些人刚刚开始，有些人已经要结束了。
我在这里，只有我从来没有离开过，韩文清没头没尾地想。
就好像婚礼上司仪问新人贫穷或者富有是否都陪在对方身边，韩文清也觉得，无论这个游戏变成什么样，功利亦或是其他，他也对这个游戏永远保持热爱，甚至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。
在这里，也算看过了春去秋来，花开花落，送走了过往，又迎接着未来。
小时候豪情万里要拿世界冠军的愿望，最后发现其实已经无心顾及了，这样的豪言壮志也只有叶修作为领队做到了啊。
不知道其他人现在在哪，看到了没有。
韩文清起身按掉电视，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。
其实呢，好像都快要失去那样的情怀了。
4.
韩文清再怎么一往无前，也同样还是要面对状态下滑等等一系列问题。
韩文清终还是要面对离开。
第十一赛季霸图时隔七年再次夺冠，韩文清宣布退役。
他也没有如同自己最早想象一般留在霸图，留在这个游戏。
这些浪漫迤逦的想法只属于少年。逃避了这么多年，也该长大了。
韩文清离开霸图是夏天。
清晨张新杰送他走出俱乐部大门，他站在大门口对着马路看了很久，张新杰就站在他旁边。
像这么多年来石不转和大漠孤烟。
韩文清说，谢谢，再见。
然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大门。
那天叶修和魏琛不远千里给他庆祝退役，三个人深夜坐在烧烤摊里点了啤酒和串儿，拎到韩文清家决定宿醉，结果叶修喝没两口率先倒台，睡得不省人事。
韩文清和魏琛颇嫌弃地把叶修扛上沙发，继续坐在餐桌边上喝酒吃串。
他们什么都没说。
说什么呢？
缅怀过去的岁月吗？追忆曾经的荣耀吗？又或者是聊聊小时候做过的傻x事？
魏琛拿了冠军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，退役之后在老家开了房产中介所决定重新开始好好生活。
是该离开游戏了。
追梦过，热血沸腾过，一切都结束了以后又怎样呢？
所有的少年情怀都喂了狗，成为了后辈们口中的从前。其实自己也还没过而立之年啊，竟然也有了这样可悲的年代感。
所有人都退役了，今后自己也会消失在茫茫人海里，从事一份和游戏毫不相干的工作，少年时可能想都不会想的未来，现在竟然如此现实地摆在了自己的眼前。
可不能继续像从前一样横冲直撞了。
魏琛举起酒瓶，韩文清很不走心地轻轻撞了一下。
酒瓶里的啤酒星子溅起，酒瓶乒乒乓乓的声音是青春走过的鸣笛。
—END—
·一些只是出来混个脸熟的就不打tag了。
